鉴于中国在当今世界经济中的地位,以及中国政治的特殊国情,全世界都在关注即将召开的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。这种关注,造成了一场巨大的舆论声势,形成了一种万众期待的舆论氛围。身处其中,不由得产生好奇心,想知道这一股强大的舆论传播背后深藏的秘密。
究竟是谁在当前舆论场中评说三中全会呢?他们在说什么?又对谁说?通过什么平台说?想取得什么效果呢?
通过观察,不难发现,领导人、智囊团、专家、媒体、大众都在评说即将召开的三中全会,但是,各自的角度不同,透露出的细节也不同。
领导人代表着最高层次的舆论权威,他们集意识形态话语引导者、政治权力拥有者和改革的"顶层设计"主导者等角色为一身,所以,他们的话语时时透露出严肃、刚性的主流价值观的引导:在非常复杂的国内外局势下,高层经过反复调查、酝酿形成的改革总体部署,显示出非凡的政治勇气和智慧,具有伟大的历史意义和光明的历史前景。有了这种价值观的定位、定调,再加上意识形态工作的保驾护航,其他参与评说三中全会的人士就可以发挥各自的优势为其添油加醋、进行基本符合政治正确的舆论宣传了。
智囊团,尤其是那些参与"顶层设计"的智囊团,代表着次高层次的舆论权威。它们常常以集体、机构的名义对外发声,显示出相关研究人员的集体智慧、权威结晶和慎重表态。它们对外放出的口风更注重改革的内容和具体的细节,告诉除了高层之外的其他人士应该怎么设想、前瞻三中全会的改革内容,而且为大家提供了评说、热议的靶子,如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新近公布的"383方案"–"三位一体改革思路、八个重点改革领域、三个关联性改革组合"的中国新一轮改革路线图,就引发了专家、媒体、大众的热议。有关的改革思路、改革阶段划分、改革领域的设定、改革措施的技术操作,以及其中蕴含的改革困难性、渐进性、复杂性,都引起了专业人士的细致解读。智囊团一方面通过各种渠道宣传研究成果,宣传中央精神,同时积聚名声,以期获得诠释高层政策精神方面的相关利益;另一方面期待扩大影响、获得民众支持,进而又反馈给"上面",获得领导人的青睐,进一步达到献计献策影响政策之功效。
专家,包括一定数量的学者型官员,在某一学科领域有着自己的发言权,代表着一般层次的舆论权威。他们常常在所擅长的专业领域前瞻三中全会的改革细节。例如,有的政治学科的专家说,三中全会必须抓住改革时机,注重政治体制改革的系统性、整体性和协调性,并以行政体制改革为突破口,以党内民主制度的改革推动人民民主制度的有效落实,具体要在权力制约监督、民主法治、简政放权、领导干部选拔任用、拓宽民众利益诉求渠道等方面有所作为。在此,这些专家还不忘做意识形态、主流价值观的引导工作:一方面说高层有改革的勇气、智慧、决心和改革的信号;另一方面又说政治体制改革阻力很大、成本很高、风险很大,因此要积极稳妥,要渐进式推进,不能太激进。
当然,也有的专家会借机发出一些警示性的声音。比如,有的专家说,当前的改革已经到了转换的关口,已经到了必须触动既得利益的转折点时刻。如果不真正改革,不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,不建立法治的市场经济,就可能会丧失已有的改革成果。
媒体,在此时发挥的舆论平台作用,遵循着媒体宣传纪律、主流价值观的要求,把积极的、正面的高层声音、智囊团声音、专家声音比较全地展示出来,营造出万众所向的社会期待氛围。在网络媒体兴旺发达的今天,媒体的这种展示要赢得更多的眼球,必须在技术环节上作出一些努力,如用专题形式展示,视频、声音、文字、画面、页面装饰协调配置,标题做到抓人眼球,引导读者方便、快捷、大量地阅读。例如,有的媒体在标题上开门见山,直入主题,告诉读者最应该关注改革的五大焦点问题:户籍制度改革、收入分配制度改革、推进依法治国、期待住有所居、政府职能转变,以及领导人的六个讲话要点等。告诉读者应该想什么,而不是为什么这么想,是所有媒体最为擅长的舆论引导方式。
一些体制内的主流媒体,还会诉诸历史叙事的方式,把中共历史上召开的所有三中全会作一个列表,标出其中的主题、内容,把即将召开的全会与改革开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地位作类比,意在凸显今日全会的重要性,彰显执政的历史合法性。
其中,一些市场媒体也不乏从追求客观、中立、批判的角度,展示一些专家、外媒不同的声音,甚至是质疑的声音。但这些媒体也会从总体上把握、控制这个批评的尺度,以防超过宣传纪律的边界。于是,大众常常听到近乎100%充满热情期待的声音在耳边回旋,而那些批评的声音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。
大众,在舆论场中的主要角色是收听。可以根据他们对政治全会的敏感度不同而大致划分为三个类型:一是敏感型,热情关注政治热点事件,积极向身边人传播政治信息,借以增加个人成就感和话语影响力,其中不乏专家型的听众;二是平淡型,平时不怎么关注政治热点事件,但为了某种工作需要或者学习需要,也能记忆一些政治热点事件、内容、关键词和零星语句,偶尔也能传播一些政治信息;三是冷漠型,除非特别的强迫,一般不关心政治热点事件,甚至连一些基本概念、词句都搞不清楚,基本不传播政治信息。这三种类型的听众,在舆论场中发挥了数量优势,形成了听众群体基础。有了他们对主流政治舆论的大致接受、认可,或专业、或道听途说地传播,以及不是很严重的反对(其中可能会有一些涉及利益的不满情绪,但在可控范围内),构成了整个社会的舆论共识基础。
从上面的分析中,可以得出一些仅为有限理性的简单结论:
第一,领导人在三中全会前传递出的信息,保持了一贯的意识形态传播传统,这就是高层愿意通过改革的总体布局为大众谋利益,而且高层有能力领导一场波及全局的整体改革。在当前的国情下,只要高层付出了一些看得见、摸得着的努力,而且大众获得了一定的愿景、希望,缓和了当前的不满情绪,都会倾向于认可高层的舆论定位、价值定位和改革定位。在这个过程中,高层通过政治改革愿景、议程的设置,借助意识形态的传播、管控,客观上取得了政治学意义上的政治说服效果,继而延续了政治合法性。
第二,从目前在网络平台上可收听到的声音推测,智囊团、专家在三中全会前传递出的信息,基本达到了为高层解忧,为民众勾画愿景的目的。从政治学意义上说,智囊团、专家从意识形态理论传播,专业性、技术性地前瞻、解读高层改革的动向、信号等方面,勾起了大众的集体期待,并且智囊团、专家还对这种期待套上了一个缓压阀:不可着急,不可期望过度,不可不信未来的美好。
第三,在三中全会前的舆论场中,媒体确实发挥了政治舆论阵地和信息中转站的作用。媒体在传播大量符合意识形态导向的文章、视听资料的过程中,输出了一种昂扬向上的政治价值观,使读者、听众不可避免地增加了一些潜移默化的象征性政治记忆,如领导人在讲话时所显示出的勤政、务实、亲民之风和政治自信,一系列符合政治需要的历史图片,一些典型事件、人物的话语、回忆等。只是比较遗憾的是,在统一的宣传纪律要求下,媒体能做到的多样化信息宣传也实在有限,所以,不同媒体的内容展示常常倾向于同质化,因而,又会在某种程度上削弱其舆论吸引力和政治说服力。
第四,在领导人、智囊团、专家、媒体集体构建的舆论场中,大众常常被一种光明的愿景、正面的价值观所引导而充满期待。一方面,大众愿意花一定的时间等待某种切身利益的实现,愿意支持高层的改革决策,愿意被政治说服,愿意为执政合法性投上一票;另一方面,大众又会因为某些现实的利益期待实现不了而牢骚满腹,有的甚至十分不满,可能会通过微博、微信等媒体技术发散出来,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削弱当前舆论场的政治说服力和执政合法性。但是,这种不满的声音在意识形态导向、管控的舆论场中的分量实在有限,对改革议程整体设定的影响微乎其微。
刘锋,共识网·思想者博客
没有评论:
发表评论